我是個一心想要讓自己多多走向戶外、走個金瑞瑤或是城市少女路線的人,可惜心裡越是如此的設定目標,外在的行動就越是呈現相反狀態,每當我看著電腦螢幕上的青山綠水、碧海藍天,妖怪便幽惚飄至身邊,沙啞耳語:「你後天還要上班,太陽又這麼大,我看沙灘就別去了吧(氣音)」。如此這般,妖怪的力量越來越大,我猶如佛羅多的俗辣版,一心只想待在洞內不想挑戰妖怪,只顧在洞中看書敲鍵盤。漸漸,我連居住二十多年的台北市也懶得閒晃,導致我對台北的認識,可能不比一個外來的觀光客多。

直到,這個轉接詞很重要。

直到有人告訴我,青田街七巷六號。青田街,「算是」很熟。多年前,我還是個學生,課餘之時常常陪伴果媽去永康街閒逛,總是延著青田街走;夏日,綠蔭成片,風吹來涼暖適中,舒服暢快;冬日,小街小巷的寧靜剛好與充滿餐廳攤販的熱呼呼永康街呈現明顯對比,每每在永康街飽食一頓後,必走入青田街,若說永康街是正餐,青田街大約就像飯後甜點,卻不過甜又不過膩,像日本台中看到的京都甜食,透明的果凍裡有片紅楓葉,只瞧上一眼就使人心頭恬適又平靜。

但我對青田街的印象,就僅只如此。對於青田街二旁分支出的巷弄,卻陌生的多,有幢日式建築座落於七巷六號?我在腦海裡蒐尋,卻沒有一個畫面是與網路上的照片相符合;於是我這次很豪氣的堵住了妖怪的嘴,決心要去看看這一棟被錯過的日式老房。如果台北市有這麼美麗的景致卻沒拜訪過,那理由可就不如「沒搭過貓空纜車」一般好推托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***

早上十點,烈日已高掛,青田街一如以往,自行與熱鬧的大街相隔絕;轉入七巷,綠蔭盎然,光影錯落,綠葉娑娑。才信步不到一分鐘,就瞧見六號的門牌。踏入柵門,一位身影挺拔的長輩從這幢優雅致極的房子裡走出,他環視庭院,定眼瞧了瞧我,露出微笑。「哎呀,多久沒見啦?」原來是大學時期曾教過我的教授,自畢業後便斷了聯繫。十年前原滿頭黑髮,如今髮色已斑白,教授在這座日式宿舍裡渡過兒時歲月,家族的回憶原本都關在老房中,如今敞開大門,當起導覽,讓人們得已踏進客廳、書房、起居室,走入許多我在大學課堂上卻從未聽聞過的故事裡。

 導覽過程中我偶爾脫隊,仔細瞧瞧屋內的每個角落,老師的聲音被拋在身後(一如以往,非常不專心),因為看了過多的日劇及大河劇,日式房屋的結構反而沒太陌生,雖不懂建築原理,倒是才剛走上緣廊,腦袋裡就都是幾部日劇男女主角的身影。跟上隊伍,混進這梯次的導覽團。成員除了我與同伴是三十歲的青年,以及一位年約五十的氣質歐吉桑,其它約十多人均是年已五十好幾的女性。眼見阿姨們將教授團團圍住,因為老師的妙語如珠與幽默風趣,讓阿姨們笑的花枝亂顫、不時表露出驚喜,讓人不禁懷疑,阿姨們倒底是要來感懷青田七六的人文歷史與建築風采,或是來親身體驗老教授博學多聞的魅力?想到這其中的微妙之處,便忍不住微笑了起來。或許是見我的笑容太明顯,「阿內果身後,其實是書櫃。那拉門可以拉開來看看。」教授像襲擊一般點出了我的名,讓我差點舉手喊「又!」,還好我一時回神,趕緊閃開身子,讓阿姨們來摸摸書櫃;否則我恐怕喊「又」之後還往前走去,要向老師領取期中報告。學校課堂的回憶,在老師的這一聲「阿內果」之中,如潮水般湧來,就像《宛如阿修羅》裡所說的,感覺就像是剛喝過溫開水,心頭暖暖。

導覽末了,一行人走進客廳。我等著阿姨們從老師身邊解散,人只剩三三兩兩之時,拿著老師的散文新作,請老師提字。「老師最近好嗎?」沒了阿姨們,我終於可以好好問候了。只見他一邊以毛筆在書上提字,一邊似有歎息的說:「欸,頭髮都白啦。」說完,師生都靜默了起來。

在我畢業之後的第六年,教授經歷了一場風波。以他的年紀而言,這場風波會不會是他人生中最劇烈而難以招架的,身為學生的我們都不得而知。但如今,在風波過後的三年後,依然可以在這古意盎然的老房裡見到他健康如昔,說故事的風采與精神均不減當年,身為學生的我心裡也不禁有「這樣就好了」的安心感。

這幢老房衍然是教授即將步入晚年的小樂園。它優雅寧靜,一如寫著書法時的老教授,臉上的神情。這樣就好了吧,讓人與老屋相同,恬適寧和,一日又一日。我回頭望一眼青田七六,下一批導覽團又進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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