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之丞吃了一口紅螺。

一如往常,新之丞試吃完之後就可以返家,但這回,可難了。先是皺眉,再是冒冷汗。接著雙腿虛軟,最後捧心倒地不起。快去叫樋口來!碰碰碰咚咚咚,主公且慢!飯菜不可以吃啊!有人下毒!咚咚咚碰碰碰,全城封鎖!不准任何一個人出城!

咚咚咚碰碰碰咚咚咚碰碰碰。武士們在舖著榻榻米的廊上慌亂奔走。

頭痛欲裂。緊抱著二個坐墊在腹前,隱隱約約感覺不知是腸或胃正隨著這群六神無主的武士在顛簸。沒人下毒。這季節吃紅螺刺身是件危險的事,具毒性,可引起頭暈,頭痛,高燒,嘔吐。樋口,你來一下。往後一躺,深長的歎口氣,稍閉眼休息,莫非我誤食紅螺。二個坐墊依然在腹前,只是越抱越緊,方型的柔軟墊子已被攔腰折成二半。再睜眼,掌管廚事的樋口已拿起短刀,附上白布,在神龕前,抓準了腹部要下刀的位置,一劃。

那刀不知是劃在樋口腹上,還是劃在我胃上。我衝到馬桶面前,嘔吐。第一回嘔吐好不容易止住,想到樋口因為一個紅螺而在白色的墊被上流下鮮血,第二回嘔吐自動滾滾而出,是那碗味噌湯。有海帶,與來不及消化的豆腐。新之丞被抬回家裡,就這樣直硬硬的躺在榻榻米上,妻子加世隨侍在旁,姑姑大老遠的在大熱天裡趕去探望。哎呀,比之前更瘦了,但是更帥了啊。廢話,他是木村拓哉啊!因為感受到姑姑的這句台詞太沒誠意,我一皺眉,回房。

新之丞躺著,我也躺著。以枕頭抱腹,以毯子蒙頭。我沒吃紅螺刺身,連吃個牛排都冒著被別人鄙夷的風險只吃全熟的,這反胃的嘔心到底是打哪來的,頭痛又是打哪來的,下午腹瀉了二次,渾身冒冷汗又是打哪來的。在床墊上翻來覆去,耳邊仍迴盪從客廳傳來新之丞虛弱的聲音。天氣已熱到夜晚也要開台小電扇,電扇微弱但均勻的呼呼聲在身旁倒讓人平靜,感覺新之丞與加世一定會有個好結果,不必太多慮也不用太急著看結局,現在這時候,營養與休息是最重要的,醫生對加世說。美麗的妻子點頭稱是。

一夜過去。感覺生理機制正慢慢修復,對睡眠有著龐大而深刻的飢渴,仍有虛弱在體內蠢蠢欲動,向辦公桌告假一天。心裡墊記著的不是待辦的公事,而是新之丞之後呢?這麼虛弱,他向敵人拔刀了沒有?我緩緩翻了個身,眉頭依然不展,深怕頭痛再度來襲,腸胃又再度翻騰。刀很重吧。被下毒的身體要如何將力氣恢復到可以拔刀的程度?更何況我從DVD的盒子上知道新之丞後來瞎了;這,更辛苦了。如果要我現在在河邊與人絕鬥。我會先要對方換成木刀吧,用木刀比劃比劃就是了,剪刀石頭布也可以,輸了就輸了,沒吃過紅螺刺身的人無法體會虛弱的痛苦啊。我又翻了一個身,不過天知道我誤食了什麼。

身為上班族,在一張辦公桌之外,靠著食物與空虛的娛樂(?)所填滿的日子,覺得正一步步走向藤澤周平筆下低階武士的人生。

好歹新之丞最後還是拔出武士刀,為愛妻報了一仇。

而我,連螺類都要烤熟了吃,最了不起的也只不過就是準時下班,像個有骨氣的黃昏清兵衛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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