細心的讀者可能已經嗅聞到,近幾年的書市,突然間泛起了一股奇妙的熱潮。首先是《江戶日本》(遠流),再來是《一日江戶人》(漫遊者),過不久,又有談浮世繪畫師的《百日紅》(漫遊者),沒多少時日,又出現《回到江戶過生活》(本事),然後是《江戶.東京》(允晨)、《四季江戶味》(馬可孛羅)和《徹底理解「江戶風範」》(麥田)。彷彿有個江戶賣藝人,戴著滑稽面具,搖頭晃腦、載歌載舞,最後手一伸敲了大家的腦袋,宣告:江戶回來了。

江戶熱,已經燒很久

對,就是那歷時二百五十多年的太平盛世、有著堪稱當時世界上最多人口的大城,以讓人嫉妒的繽紛華麗,挾帶著再也沒有一個時代擁有過的豪氣,以各種方式重現並席捲著貧乏的現代──從德川家康在瘴癘之地大興土木起始,到坂本龍馬拋家脫藩、德川慶喜大政奉還,不斷重現在現代媒體上,從電視劇、綜藝節目、旅遊觀光延燒到出版品。《江戶日本》、《回到江戶過生活》探尋江戶文化的來由與典故,《一日江戶人》重現江戶市井小民生活,《四季江戶味》則重現江戶料理,是一本大江戶料理帖;《江戶.東京》透過文學作品,看江戶如何演變成東京;《百日紅》透過浮世繪師葛飾北齋,看見不可思議又真實的江戶;《徹底理解「江戶風範」》則剖析江戶風範的形成與底蘊。

1980年代後期,日本出現泡沫經濟,自此進入平成大蕭條。也約莫此時,日本一連出現電視劇《八代將軍吉宗》、《德川慶喜》、《燃えよ剣》、《新撰組池田屋の血闘》以及電影《幕末純情傳》等,江戶代表著人們緬懷的安定富足年代。

對美好舊時代的想像與懷念之情一直沒有停歇,2008年的《篤姬》、2010年的《龍馬傳》等故事背景發生在江戶的大河劇,也都創下極高的收視率。雖然明治維新之後,江戶的一切讓日本人急於丟棄,然而,在西化外表下的日本人,骨子裡其實仍住著一個江戶魂。近期的「江戶熱」對日本人而言,與其說是一時興起的熱潮,不如說它一直隱埋在日本人潛意識的最深處蠢蠢欲動。

追求正義,享樂人生的江戶生活

從江戶風景、怪談到江戶人生活的食衣住行,浮世繪無一不描繪,浮世繪師是記錄庶民生活的重要角色,一幅幅色彩鮮豔、構圖飽滿,讓畫中的江戶總是充滿奇艷與魅力。

以武士為首的江戶社會,流傳下許多激昂的俠義史蹟,諸如「忠臣藏」的赤穗47浪士,個個風骨忠義凜然。武士們舉刀伸張正義的力量,以熱血在編寫著俠義的江戶歷史。至於庶民方面,江戶人大口喝酒、恣意享樂,庶民階層中又因以職人、工匠為多數,就算身無一技之長,只要肯出氣力,便不愁沒有工作、沒有錢拿。所謂「江戶子身不懷隔夜錢」,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形態,毫無顧忌、爽直快活。江戶城裡,掌管「長屋」的房東,肩負解決房客生活裡各種疑難雜症之責,房東與房客關係緊密,不同於現代只存在陌生的交易關係。

現代讀者迷上江戶的「病因」,大概就在於現代社會缺乏江戶時期那貼近人性的社會制度,與隨之帶來怡情適性的人生。現代生活處處聲稱「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」,卻永遠無法企及江戶人淋漓盡致的「隨性」。當今伸張正義的管道只有法律,要拔刀討公道,只會比仇人更早啷噹入獄。生活在現代,人們腰間沒配刀,但大抵都暗自嚮往著為了尋求正義舉刀的痛快。江戶時期就算交一盒餅也算是學費,造就了當時的日本成為全球識字率最高的國家。而當今社會若沒錢繳學費,就注定得淪落社會邊緣。一天到晚只愁著房貸與小孩學費的現代窮忙族,難免羨慕江戶子能夠將金錢視為無物。

流行文化一向走在日本之後的台灣,多少也因為經濟蕭條而把江戶當成安慰劑。一如暴坊將軍騎著白馬奔馳在大草原上,明亮的笑容猶如太平盛世散發的光芒,身處在亂世的人們,一口咬定江戶真的回來了,而它便從此長駐在江戶迷的心中,再也回不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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